12那对老夫妻坐在街角星巴克最里面的那排圆桌的里面位置，他们两人有些圆润的身体将小小的拇指圆桌围了起来，形成的阴影几乎无法透过上方偏离位置喧哗的灯泡，给他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是周六早上十一点多，奔波的人们进进出出。有的人赶去工作，匆匆买了咖啡。有的人在这里度过午休，吃着三明治看着电脑。有的人约了朋友，休闲的聊着天。而他们沉默不语。
他们低着头，在那个不着光的圆桌旁一语不发，谁也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的确格格不入，他们太过安静，如同凝固了时间的雕像，彼此相对而坐。
老人握住他妻子的手，就这样掌心与手背重叠搭在桌子边缘，他们俩的那两杯咖啡始终冒着热气，留在桌子的另一端，从始至终都没被喝下一口。
他的妻子背对着收银台，人们排成的队伍不断的在她身后集结，但是没有人曾回头关注他们，也没人可以窥见那张小小的被她身体挡住的桌面上摆放着什么。
她把桌子上那三张信纸读了三遍，每一次她都想要从丈夫的手心下抽出手提起摆在一旁没扣帽的签字笔，却迟迟没能那样做。她舔着嘴唇的舌尖发干，可这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她吞咽的话太多，始终也没能继续说些什么。
终于，第三遍结束，她用手沿着原本就留有的折痕将三张信纸按顺序整理好叠回原样，接着还给了丈夫后点点头。
终于她不再继续用舌尖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而是抿着嘴唇一脸严肃。
他的丈夫会意后终于将紧系的手掌一开，从怀里抱着的牛皮纸信封中把另一张打印规整的文件抽出来摆到妻子面前。在外人看，或许他们是在谈一笔生意的合作者，也或许是在进行申请的雇主和委托人。
但是这封信将结束他们的生命。
老人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是勉强，是理解，是无奈，也是爱。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就这样注视着对面的爱人，等着时间被对方慢慢消化掉。
他的妻子总算抬眼看了他一下，眼底的情绪只有老人明白。但是这个画面在这几日里反复上演，如今她早已看开。
于是他看着妻子拿起签字笔，终于在最末尾的落款处签了名。接着妻子如同签署完一份严谨周密的协议证书，双手小心翼翼的捏着笔杆，将其慎重的摆在了桌子中央。
老人拿过笔，糙厚的手指费力的捏起轻薄的纸页，将其转了方向，接着他在妻子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此期间，他的妻子似乎不再愿意看下去，而是捧起那杯咖啡第一次直起后背，被桌子留出光亮，沉默的回味着口中的味道。
签完字，老人收起了文件。他们两个总算都舒坦了一般靠着椅子望着对方，仿佛当初刚约会时的年轻情侣。喝着咖啡，瞧着彼此，莫名的露出笑容。只不过这里带着沧桑和疲劳后的解放。
他们签署的协议将会为他们的儿女带来一大笔钱，足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摆脱两位老人跌入低谷的影响。
他们认为自己的日子过得足够长了，而人生往往从高潮到跌落却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们破产了，欠了债，怎么都弥补不来。他们成为了负担，但是只要生命结束，那他们就会换来钱财。
这是他们的计划。同意的计划。秘密的计划。
这份协议在喝完咖啡后就会寄出，然后就会在规定的时间有人来布置他们的自杀现场。
于是他们打算再来一次咖啡店，不会因为最后那点钱而买最廉价的咖啡，而是选了他们最喜欢的一款，加好了料，坐着喝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