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躺在浴缸里，身子陷入温热的水中。我尽全力把躯体淹没在水下，掩盖在浴缸白色的颜色后。
我只露出来一个脑袋，目光呆泄的停留在眼前的一片白色瓷砖间那隐约的分隔线上。
水没过我的胸口，热气亲吻我的鼻腔，我感觉到呼吸压抑，就像和特定的人所在一个小空间里。
我侧目看到浴室玻璃后隐约的黑色影子，我知道他在对面。也许倚着门和我一样倾听着安静，吸着他喜欢牌子的香烟。
即使开着灯，我却觉得他的影子无限扩大，遮蔽了门栏，染成了漆黑。
那边的房间，都是他的色调。
他的世界充满了黑夜的温度，从银白脱落成暗灰。
我寂静无声的配和着冷色，像是溺水的兔子一样慢慢往下沉，脖颈压抑的感觉好似套上了项圈。
时间金沙般的颜色染满了浴室，似乎凝固在了瓷砖之上。脱落不了，就和印在玻璃门对面的模糊背影一样，刻在我刺痛的视线里。
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得到的只是无声。
蒸汽让我分不出颜色，但是我却喜欢猜测他的颜色。
好似老旧的调色盘，颜色混杂，洗也洗不干净。
他从来不爱护自己的画笔，把他自己的世界粉刷得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所有颜色混杂在一起，混成了泥黑。
也许一根烟已到尽头，我甚至感觉冷气的怀抱深入水中。
我们两人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
没有继续洗澡和点燃下一根烟。
只是隔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门，坐在自己的空间里。我甚至没有走过去和他槅门背靠背。
“你在洗去你的颜色吗？”
在渐渐凉去的水中，我听到他浑浊的声线，和磨砂门一样染上了暗白。
闭上眼，我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黑暗中，大脑空白却变了色。我奉上了无声。
我不知道我什么颜色，我也不知道我被他染成了什么颜色，而我如今又想洗去哪一层颜色，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颜色。
也许我过去曾经是一个透明，连自己都没能看清。而为了找到颜色和形状，我寻找能够区分自己的燃料。
他只是借给了我一根画笔。
过去的记忆似乎不允许我这样，渗透了我的肌肤，把浴缸染成血红。
我想要挣扎起身，却被他的身影挡在其中。
这无非就是回忆，我的肉体却贪婪的浸泡在里面，好似醉生梦死的金鱼。
我没有抬手清洗我附带的任何色彩，只是看着它们会不会和水一起远走高飞。
我只是不清楚为何他会守护在门外，也许以前他也蹭坐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吸着香烟。而我浑然不知，昏昏欲睡。
但是，他做到的总会比守候还要多，我清楚在他房间里那墙纸后面的画作。
他总能抬手轻易将时间的沙漏捏碎，玻璃悲鸣，金沙流泻。在他指尖被调成了石灰，洒在他石砌般坚冷的屋子里，染在床上，抹在桌间。
可他却可以坦然自若，简单的就像是丢掉一个烟蒂，还能换上另一个牌子的香烟。
睁开眼，浴室的白色单调到无聊，水的凉度和我心情一样。
我却不愿意离开，用体温狼狈的躲避，水却不会回应我的温暖。
“你是什么颜色？”
“和你眼睛里看到的颜色一样。”
他留下了吐出薄烟的时间，淡淡的回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眼睛是不是被浴缸里的水染成了红色。
而他的颜色是不是曾经在我的视线里，从夜色变回了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