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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上午11点，Polar Night酒吧距离开店还有六个小时。三栖脚步慵懒又沉重，他身上简单的给跨栏背心外搭了件老旧长款针织外套，和工作时有档次的着装相差甚远。
沿着地下室另一端的铁楼梯上去，鞋子踩出来的噪音在半地下的空间里咣咣咣的敲打。毕竟现在就他一个，也不需要顾及其他人，所以脚底跺得很有力。
打开通往地面的酒吧后门，让只有一个灯泡打光的楼梯口骤然亮得刺眼。眼睛面对强光还不适应，瞬间痛了一下，这让他皱起眉头，任由那张脸变得更凶。于是他带着那张看起来人见人怕的脸，蹬过三阶楼梯到了后街路上。
垃圾桶被垃圾车今早收了，显得干净了不少。三栖绕过墙角走到同边上那间苏格兰餐厅相隔的巷子间，一路漫步到酒吧前的宽阔路旁，盯着已经逐渐热闹起来的商业街深吸口气。
他掏出被挤皱的烟盒，拇指擦得外面那层塑料包装沙沙作响。却没想到刚叼住一根烟，还没确认是不是把打火机装进了针织衫口袋里，就瞧见一辆有点印象的白色雷克萨斯LC500停在他正前方路边。
靠路边的那侧副驾驶窗户大开，里面戴着墨镜的人三栖一秒就认出来。于是他把没点的烟从嘴里取出，却有没插回盒中。
周没对驾驶座上的哥哥打招呼，就一点也不怜惜这辆车似的大力推开门，下车就到后座去找自己的吉他。
副驾驶的门撞上，反倒像堵精致的白色相框，把驾驶座上的堤嶺二镶在了个漂亮的角度。
车主侧头倾身，越过车窗冲酒吧老板露出一笑算是招呼。不是他懒得说出打招呼的话，而是知道眼前这人可能并不喜欢这种事。
倒是周没对自家哥哥置之不理，背上吉他盒后，就单手拍上车顶抬起一只脚，直挺挺的歪过身拦到前座窗户前，摆摆手当作道别。
“喂，”三栖唤了声，引得车里车外两双眼睛看过来，而他唯独用夹着烟的手指了下周的脸，“墨镜和你出门戴的不一样。”
“新的呗，”周炫耀似的转身隔着琴盒靠在车门框上，拨下墨镜舔着嘴唇回答。随后他弯腰扫了眼车里的白衣男子，对方只是保持默认，冲他相当和蔼的露出微笑。周就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对着三栖故意舔舔下唇，尾音都在哼着歌，“喜欢就拿过来了。”
三栖有话想说又想不出来说什么，脑子里一过也没思考，就嘴里啧了声，“小屁孩吗？”不过这话谁都听得到，也没人理，只换来周变本加厉的笑声。
“我以为你们会更晚回来，”这次三栖说话的目标顺着眼光直接转向嶺二，同时大步走到车旁。周就像是和他位置调换似的离开车，换成三栖双臂趴在车窗旁。
“因为康哉说想早回来。我本来想带他去足浴的，真是遗憾，”看不出嶺二脸上的笑是真是假，可至少没有敌意。“他想见你，说只有这里才是现在想呆的地方，我也没有不送他回来的理由吧？”
“你就这样放心啊，”三栖好笑的提了下肩，把烟头代替手指，眯眼指向对面的男人。
“我也没那么放心，”依旧是猜不出来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任何话出自堤嶺二的口，都像是被滤嘴过滤的紫烟。一个颜色，差不多的味道，却都让人产生迷幻。“不过康哉想的话，就让他先呆在你那里吧，他这不是玩的挺开心的吗？”
“玩…吗？”三栖品品这话，也没再继续追问，出来的尾音变成句号，把话题拖到了结尾。
谁知嶺二抬手便从前排驾驶座中间的置物屉里取出款和车内黑皮革截然不同的金色打火机，白金光色的外壳上雕着漂亮的纹路。他拨盖点火，伸手把跃动的蓝色火苗碰在了三栖的烟头上。
白色的雾迅速升起，红色的火星也随着烧焦的黑色蔓延而暗存。三栖没拿开，可也知道这是让他离开车窗的意思。于是酒吧老板故做不懂，却又招摇的伸出离开车门的另只手，打算拿走这块怎么看都价值不菲的打火机。
可惜打火机盖子被它的主人一合，便被收回进车内。嶺二看着叼着烟发笑的三栖，当然知道这是玩笑，可还是假装认真的摆摆头。随后他按下控制按钮，用上升的车玻璃推开窗口的三栖，直到外界的声音被隔离变小。
“弟弟要什么就给什么啊，”三栖说话声在窗外变得含糊，可嘴形就是这样没错。
车主倒也没否认，同对方身后的弟弟隔着墨镜与车门对视下，便顺着漂亮的引擎声驱车离开了。
…
其实以前周就来过这家酒吧不止一次，偶尔一个人喝点酒，散满不易被接近的气氛。时而喝得有点高，拉着边上的人吐槽台上的演奏有多烂，并在那个吉他手辞职后抓着浑然不知这事的客人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没和三栖怎么交流过，甚至都彼此不记得说过什么。三栖与他不熟，也没当作他是个老顾客，却有那么一丁点印象。
直到那天晚上，关店时间都过了三分钟。最忙的周五让三栖感到疲倦，仅有的三个员工和调酒师本该都下班，谁知听到一名正要走的服务生苦恼劝阻的说话声。
把今日的收入整理好装进信封并锁进柜子，他还没走过去就忽然听到了吉他声。
“您这样我们会很困扰，”店员努力压着不满，选择礼貌的用词。可惜除了吉他声，没听到对面有所回应。
那就是三栖和周正式见面攀谈的第一次。
一个瘫软无赖的坐在店内的沙发坐上，手里拿着吉他，拨出有些味道的小调。一个则站在桌子对面，透过一侧垂下的刘海，就那样看着不走的客人。
周瞧了瞧他，目光继续看向心爱的吉他。
三栖拉住店员的胳膊，耳边安抚几句就小声让对方先下班，自己来处理。毕竟怎么看三栖公俊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单说脸和眼神就能让人退避三舍，听说火大起来也是很能打的类型…虽然在这里的员工并没有见过。
店里就剩下两个人，琴声没过远处墙角悬挂的欧式挂钟摆尾声，被扩大几倍似的悠扬飘缓。
三栖没逼迫这位客人离开。他住在这里，自然也不找着急回家。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他反倒默不吭声的半坐在边上的那张桌沿，把音乐听了下去。
或许是有点出乎意料，周看了看靠在那里给他个斜侧背影的店主，忽然就有了精神和兴趣。
手指停顿两秒，弹吉他的青年双脚稳稳踩地，前倾身子从沙发背里坐了起来。也就那一瞬间，他用力弹下，乐曲小调瞬间被驱散，风格转而变得奋力激昂，脚尖立马也跟上节奏打拍。
不得不说三栖心底被突然扩大的演奏声稍微吓到了点，但是他本质处事不惊，所以表面波澜不惊。仅仅一秒后，他就转而接受了这个风格。
“你这是在给我递交简历吗？”结束后，三栖吐出看似不耐烦的口吻回头抛出问题。
周停止弹奏，咯咯乐起来，“如果说不要工资的话，你会让我住在这里吗？”
“啊？”
“我没地方去啊，想喝个通宵不过也关门了。”周抬手揉揉往前竖的头发，反倒这时候没了多少刚才那股劲，似乎有点耻于开口。然而下一秒切换，就立刻变成了嘲讽的语气，“至少我比你们这里雇过的所有人弹得都厉害吧？你的眼光应该没那么差。”
三栖冲他这幅自信的口吻故意发出怀疑的鼻音，抱着胳膊站起身，“不好说。”
“那你就听听我其他演奏吧，”周听完就是没走，硬是站起来弹出另个风格的乐曲。不过他看来喝了不少，脚步有点轻飘，却手上没出任何差错。
他精准的利用怀中的乐曲，演奏出可以说非常精彩的乐曲，而他却同这场表演有着相差甚远的形象。
他眯起的眼眸看起来好似随时会醉晕睡着一般，藏在光影下宛如早已合上。也不知道是脚步真的不稳还是故意的，他东倒西歪的在一圈沙发跟酒吧桌中间的空场里转着圈。
他在和自己的吉他在跳华尔滋，却因为已经是个醉汉而动作凌乱。
细看会发现，每个转弯和甩动都跟随着节拍。这令他反而化作掉进音乐中闭眼醉身的诗人，沉迷着，沦陷着。
吉他声是他唯一的伴奏，虽说身姿怎么看都和音乐氛围不符合，人却陷入其中，迈着奇怪的脚步。
不是华尔兹的华尔兹，他是心怀乐事的疯子，又是自寻乐趣的孩子。
音乐终究断弦似的没了，因为周的手腕被三栖捉住。
“不过有试用期。”
三栖的脸第一次距离那么近，周如梦初醒似的睁开被酒精弄得有点看不清楚的眼睛。或许被三栖那张脸稍微吓到，他用做作夸张的样撇嘴往后躲了躲，想将手抽回来。
谁知刚转身，三栖就立刻按住他胳膊给其留在原地。吉他此时显得又宽又大，就这样前后贴着两个人肚子被夹住，硬是给他们隔开点距离。
“喂，”沙哑的嗓音没有过于低沉，适中的波动在周的耳边。眼前的男人有与脸不相称的音高，说不定他内心还有热腔同温和。“现在就开始试用期，弹点别的出来。”
“我说啊，老板，”扯着赖皮嗓音，周这次没躲。反而往前一顶，推着吉他压上去。
这次换成三栖不愿意的往后退，却被周抓住胳膊。紧接着周的手指用敲奏钢琴键似的方式点过对方短袖下赤裸的胳膊，指甲边缘细腻的摩擦隐藏着暧昧的味道，全都成功灌输进来，“我还会其他方法的演奏。”
那晚就是他们第一次。
丢弃了平日人们以为的种种发展，走上可能会引起多少误会的结局。两个人像在上演那种丢弃又被捡走的情结，就这样住在一起。
听周说家里的事情，也是在第二天中午。爬起来吃的饭不是店里的披萨，而是边上苏格兰餐厅的汉堡，明明隔着走路一分钟不到的距离，他们还是一起出门了。
不过作为那一场欢愉和一夜留宿的床，当晚周在酒吧已经两个月没雇佣演奏者的舞台上演奏了一夜。
他没抱怨，甚至不知疲倦的弹奏，乐在其中。偶尔还唱出不知谁写的歌词的歌，从一个风格变成另一个风格。
没人知道歌都来自哪里，或许都会周原创的。他的演奏就像是自然中化成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没有闲话和介绍，连曲名都没告知，就已经把千言万语融了进去。
他对掌声有所回应，但不从台上下来接受要求合影的询问，也不会回答其他客人询问关于自己的问题。
他彻底沉醉在三栖任由他发挥的自由中，像是把这里所有能听到的声音都据为己有。
…
“你又和他们吵架了？”三栖没走后面回到地下室，而是从前门打开酒吧进去。周跟在后面关了门，刚给吉他占据了一张桌子，就踱步到吧台前往后撑着边跃挺，一屁股坐上台面。
“啧，还不是桧贺山那家伙起的头。”
“不过你们吵架我也不奇怪，”三栖咕哝着同一边撒气抱怨的周截然不同的话，不出意料的哼了声。
“反正不问也知道大场那小子会向着桧贺山，每天就会桧贺山先生桧贺山先生的叫。要不是手上能打鼓，嘴巴上根本不需要他。”
“看来昨晚和你哥出去玩也没能让你心情好。”
“不，心情很好。”出乎意料的语调一扬，召回三栖视线的周立马取下眼镜吊在领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昨天取回来的定制拨片。
这回是心情真的好，所以他眉毛扬了好几下，得意的小样子如同骗到钱的小混混。他和他哥除了血缘和外表有些相似的脸，其他点上可完全不一样。
“这样心情就好了？”酒吧老板笑的也不是一副和善样，但能感受到无奈。他盯着拨片没做评论，也没嫌弃，说明他是觉得这个设计不错。
“那你说还有什么？”周装成傻小子，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别开目光，歪着脑袋明知故问。
“你都非要回来了，还用说么。”三栖走至因坐在吧台而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情人身前，唇间低语。他抬手扣住对方脑后却没揪住头发，温柔中带出力度，硬是压下对方的脑袋并咬住了唇。
一切都是回答，谁都知道。
不激昂却烈味很强的吻持续很久，可惜被敲门声打算。
“请问，有人在吗？”
周和三栖分开没什么不开心，都很自然。三栖露出开工的姿态，支出手背拍了拍对方腿轰周从吧台下来，随后冲门边的人招招手，“这里。”
进来的人身着整齐的白衬衫，老老实实的把下面塞进西装裤里，扣子压到最高，领带也规规矩矩。他左手提着小提琴盒，右手打着一件薄外套。
三栖迎上去，脸上是怎么都会给人有压力的笑意，做着简洁的自我介绍。
进来的人有着柔和的五官，他眼角圆润，嘴角挂着礼貌又内敛的笑容。他抬起提着琴盒的手，把衣服换到那边胳膊搭好，用腾出来的手与三栖相握。
“间宫星廉。”
“我知道。间宫，这边。”
看这样似乎是面试的，也难怪在没开店时间就开了前门。周理解后扬起下巴，却根本不在乎场合的靠在吧台旁，冲着经过身边的间宫咧开嘴。这样看反而像是要惹事似的，弄的对方流露出些许警惕。
三栖和间宫坐在的吧台前交谈，间宫也很快就注意到边上桌子上放着的吉他盒。见他这样，周也露出才看到小提琴盒的样子走到过来，“小提琴吗？干脆咱们组乐队吧。”
“哎？”
三栖知道周在捉弄看起来老实的间宫，所以任由间宫保持满面吃惊，面露无措。
“吉他和小提琴，也是有趣的组合。”周坏笑着摊出手，“反正我和乐队的人闹不和，虽然我与他们也只是临时的。”随后他瞧见间宫不知如何回应的那张脸，立马抱着肚子笑弯腰，“用小提琴去大摇滚吧，肯定很有趣！”
“周，别太过分，”三栖没认真生气，却也有点不耐烦。他给出警告同时，眼神也很强。这让周憋住后面的笑声，硬生生忍下去。随即吉他青年抬起头深吸口气，知趣的走到边上那张桌子旁坐下。
“算是你的同僚，”三栖杨扬下巴跃过间宫指了指周，间宫只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面试的两人对话进行很快，不过三栖可没准备什么面试题目。就像是一切都决定好了那样，简单的切入主题。
原来经过之前别人提醒，他决定重新雇佣正式演奏的员工，打工和长期都可以。虽说周也演奏，可他只是偶尔来了兴致才开始。唯一同三栖的约定就是，每周至少两晚上演奏，其他时间都随他去，即使跑去玩乐队三栖也不管。毕竟他们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不是正是雇佣的上下级关系。
间宫看到了网上的应聘贴，是第一个发邮件给三栖的。昨晚收到的他，今天就决定面试，实则看行为就知道三栖决定录用。
谈到间宫是音乐大学的教授时，身后的周立马吹出声口哨。而在间宫提到之前在海外有表演获奖的经历后，周更是举起胳膊在空中鼓了几次掌。
“看来你的酒吧以后就要变成剧院了，三栖！”
三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恋人，转而换回负责者人的样子引回对面面试者的注意力。“你在邮件里提到，因为正式大学的工作关系，你只能每周五和周六晚上能来。我能确保你周五和周六演奏，并九点前结束，只要你能在这期间好好完成演奏就行。不过你能保证每周五周六都能来吗？”
“没有大问题，”不是一个最保险的回答，间宫尽可能不犹豫的迅速给出答复。“除了意外情况，我会努力保证每周五周六都来。曲目自定就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你能演奏多少，先来演奏看看。是否要筛选，等我听过再说。”
“喂，那周五周六就没我的事了吧？”周懒散的话插入。他正无聊的靠在那里，从那个角度给三栖投来眼神。
三栖好笑的哼了声，“他下班后我们距离关门还有很多时间，你有时间也给我好好工作。”
周除了乍舌并没真的反抗。瞧他老实了，三栖也就把眉头舒展些许。
事情就这样定好，短到间宫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三栖起身留下周五第一次工作的时间后，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点点头。那副样子不像是老师，更像一名学生。
临走前间宫说了句“打扰你们很抱歉”，引得后来盯着他离去身影的周嘀咕着抱怨起来，“这不是早就看到了吗？”
所以门关上后，周立马转身要求把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伸着脖子就管三栖要了个继续下去的吻。毕竟距离开店时间还早。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