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手机电量3%，这个对于现代年轻人来讲触目惊心的数字正显示在手机的右上角。手机的主人发出一声哀怨，随后被拾起的手机屏幕闪动两下，是他正在心疼的擦拭屏幕。虽然不明显，但顺着侧面仔细可以瞥见很细的两条裂痕。
还好贴了保护膜，Nero暗暗松了口气，祈祷自己回家揭开膜后屏幕是干净完整的。
“手机没事吧？”
“嗯，没事，”Nero倒是没有埋怨对方，不想让人尴尬，所以在确认手机没事后便没提及裂痕的事，爽快的回答后把界面滑到了拨号页面，“你要打给谁？我快没电了。”
“我老板。”
Nero不知道这人的老板能有什么魔法，难道还可以把雨停了，把电恢复了，把电梯门扒开了？
不过这里是他们的公司，也许有什么措施。更何况他自己很需要帮助，因为他现在非常冷，不对劲的冷，就像把他仍在外面的暴风雨里吹了三个小时，或者冬日站在雪地里好几个小时。他的深切的感受到冷意从肌肤外开始朝体内逼近，仿佛要冻住他的内脏。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不是他在外套下绷紧了身子，否则就会瑟瑟发抖。
“给，”他干脆把手机给对方让对方自己拨号。反正自己手机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有这个时间自己还是把外套裹紧点吧。
交接的一刻Nero被烫到了。或许不该说是“烫”，只是手指碰触到了比自己体温悬殊许多的东西，但那绝对不是机械或者他能想到的物品。
对于现在的Nero来讲他竟有些贪恋刚才的热度，如果他能让那个温度变成自己的就好了。现在不论是热水还是热风，或者运作太久而发热的机器，他都想抱住取暖。
很快那个热乎乎的东西就从他手指上抽开，连着手机一并带走。
原来是那个人的手指。
为什么那个人总是看起来那么热？明明自己冷的要死，对方却看似体温很高。Nero满是困惑，不过耳朵却因刚才的插曲而稍微升起些许温度。
“你可真凉。很冷？”
反倒是对方先问出口，这说明自己的手凉的吓人。
“是啊，我快冻死了…你们这里肯定因为停电所以暖气也不工作了吧…”
这是个合理的推测。现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就像个地窖，空气都凉飕飕的，从衣服的名字还有袖子里钻进来，刮着Nero的脸跟脖子。
“你难道不觉得？你到底怎么可以热成这样？”
“说的也是，但我可的确热的要死，真见鬼！”黑发青年满口抱怨，手指却熟练的输入一串号码，同时还不忘为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哀叹，“电量看起来真够呛的，”他也许也在内心祈祷不会自动关机。
手机贴在男人的耳朵上，呼叫页面黑色的背景让那处光亮变得只留下微弱的轮廓，勾勒出男人的下巴，但却看不清嘴角与表情。
Nero不可能把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脸记得那么清楚，他现在脑子里不禁尝试回忆这个陌生人模糊的面孔，想着他是不是跟轻快的口吻相反，也在心里打着鼓。
寂静中传入泄露出的电话拨号声。嘟。嘟。一声，两声，三声。为什么没人接？
Nero的手背已经因降温还有干涩而开始发疼，他又不是暴露在冬日的暴雪里，怎么会在这里被冻成这样？他甚至不再专注于担心电量，而是低头冲干涩的手背吐哈气，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口中的哈气根本一点也不热！
电话接通，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偏过头，Nero便能透过微弱的光窥见他嘴角露出一丝细微的弧度，像是笑了。
“是我。你听起来没什么事。情况怎么？”Nero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什么，可是这边的男人却很震惊，甚至用拳头用力敲了敲身侧的电梯墙，“没开玩笑吧？全城都停电了？”
Nero心中一颤，而对方像是也知道他的担心，手机的光放低，对方的脸偏离手机冲着黑暗中他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全都停电了，也许是暴风雨搞的鬼。大楼外面一片黑。”此时手机的麦克风终于泄露出一点点人类的声音，很快男人就有把手机贴回了耳朵上，给对面的人解释，“啊，对，我借的手机。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跟另一个人被困在了电梯里。”
雷声落下，从窗外传入电梯，从手机那头传入手机这边。Nero跟着缩了缩脖子，鞋底也跟着嗡嗡作响。彻骨的冷钻了出来，他的双腿也持续发抖。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为了抵抗发抖的情况双腿绷得直疼，此时稍微弯曲膝盖便会觉得骨头之间被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该死，这情况不对！怎么想都不对！大楼的电梯里怎么可能这么冷？除非是自己病了，要不然就是这个大楼里什么制冷设置出现了问题。但是这里都停电了，而且…旁边那个人还会很热。
这人发热才是有问题吧！Nero在内心狠狠骂了一句，虽然他不是有意要冲这个人产生负面的言论，但是他现在可是正浑身冻得发疼，根本没有好心情。一想到只有自己这样就格外沮丧。
厚厚的衣服穿了就和没穿差不多，而他的耳朵也逐渐传入刺痛，说不定已经红得可怕，一碰就会掉。
他都没多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跟电话那头人的对话内容，这短短时间中他除了被冻在原地根本做不了别的。他冒着腰，弓着背，让自己的肚子使劲收缩挤出呼吸。骨头跟内脏都是如同结了冰，体温消失，浑身上下就好比用一根小蜡烛在供热，而那根可怜的小蜡烛随时一吹就灭。
忽然眼前晃入一个发亮的东西，脚步声伴随着更漆黑的影子将他适应了黑暗的视线遮掩得严严实实。
“有你电话。”
Nero斜眼寻了一阵才从黑暗中看清手机的位置，上亮起的名字正因为插入的电话而重新出现接听按键。
是父亲。
他立刻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是我。”跟他想得一样，对方上来就问他在哪。Vergil不善于表达很多，总是会开门见山。不过Nero现在很清楚对方是担心自己，如今的他已经能够通过电话之类的语音还有用词判断出来对方的表达方向了。
“我跟你说，我被困电梯里了…额，就是我今天去的地方，我这边全都停电了，家里那边还好？喂——…爸？还在吗？”
只见漆黑中亮起了一颗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这暂时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亮点。透过空气耳边唯有呼吸，在场的两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符号，直至消失。虚影似的加载图标隐约没入黑暗，随后这个手机便彻底因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Nero的叹气声最终打破寂静，他顺手把手机揣回口袋。关机是迟早的事，而且他也没有充电宝。毕竟当初Nico告诉他的可是过来取个东西就能离开，他哪里想到会被留下这么久，还会因为跟Nico视频而浪费了剩余的所有电量。看来到时候不找Nico抱怨抱怨就谁不过去！
“看来只能等着电力恢复了…呼，见鬼的，怎么还能越来越热！”
Nero的嘴唇已经冻得快张不开，牙齿紧紧要在一起才不打哆嗦。于是当他听到对面的人爆出这样的抱怨，他觉得既奇怪又荒唐。
“你可够奇怪的。”
现在的他们彼此应该能随着人体的移动分辨出来对方的位置跟大概的轮廓，而Nero可以通过声音判断对方把外套脱了。
“我他妈都快化了，”黑发男人的话音中带着很粗的喘息，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在帮他排出体内的高温。他说气话来听着就像是快上不来气，耐心被狭窄的空间跟漫长的等待消耗，而体温的身高令他更加急躁。
“你没开玩笑吧，”不管是不是误会，Nero都觉得这很可笑。他此时正在头疼，头疼还在加剧，不知从哪里钻入的冷气正从他的脑门一直吹到后脑勺，他怎么可能愿意相信对方很热？
“什么玩笑？没有，”对方似乎因为他变了的口气而愣了一下，随后口气也冷了些许，说话声也降下来。透过黑暗，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视线都投在各自身上，只不过是个什么表情就猜不出来了。
Nero反复搓着双手，来回按摩都要干裂的手背，甚至幻想能像打火石那样让自己双手烧起来，“我都快冻死了，我快感觉不到我的手跟脚了，而且从刚才开始我还头疼…”他顿了一下，还是把算是最合理的理由扔给对方，“冒犯的问一下，你病了吗？这种时候你发热才不对劲儿吧。”
不知道为何，说出这些话就跟吸入了大量的冷空气似的，Nero喉咙发干刺痛，觉得肺都是冷的。他的脚趾冷得发疼，比刚才更严重，就跟穿着帆布鞋在雪中经过了长途跋涉，雪水湿透了鞋子，让他的脚趾快冻掉了。
“哈，的确，可能我病了吧。”对面的人的影子晃动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忽隐忽现。还好这人没生气，只是干笑，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情况古怪。
Nero的视线逐渐跟不上对方的动作，无法看出眼前人完整的样子，甚至判别不出来对方看着哪里，他因身体的不适而无法集中。他本来想跺跺脚，却觉得自己的双腿显得硬邦邦的，就跟树棍没有差别。当他抬起一只腿时他就失去了平衡，笨拙的可笑。于是他连忙用手扶住了一旁电梯的墙壁，手掌啪的拍出重声。然而墙壁更加的冰凉坚硬，如同在源源不断地吸收他体内可能残存的温度，掌心立刻刺痛起来。
“怎么了？你还好？“
被拍墙的噪音吸引，对面的人再次走近。Nero则无处可去，他的骨头跟肌肉好比碎掉的冰块，每个关节都不再灵活，贴着墙滑倒。“不，不太好…我感觉很不对劲，而且，头更疼了…”
“嘿嘿嘿，撑住！看来该想办法送你去医院。”
也许通过声音判断得出来他又滑倒，男人似乎变得有些紧张。黑暗中有鞋子擦过地面的刺耳声，身体撞到墙壁的撞击声，衣服掉落地面的摩擦声，还有脚步以及倒吸一口气的惊呼。
Nero被对方伸出来的双手抓住，虽说对方看不出来他在那里随后伸出来，但还是一只搀住了他的胳膊，而另一只则在被手指不小心戳了一下后扣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的手非常热，甚至滚烫，掌心里居然堆积了一点汗水。
“妈的，你冻僵了！！”
“你烫到我了…”Nero立刻扭动手腕从对方指间挣脱，对方也很快的松开他。Nero再次瘫坐回地面，屁股底下的地板以及背后的墙壁都开始给他传入不适的冷温。
他们两个人都傻了，毕竟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体温差距。Nero只觉得自己被对方狠狠烫了一下。当然，也不是说像被开水烫了似的，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讲这体温绝对跟发烧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他现在很冷，只觉得如果对方握着自己手腕不动的话，说不定手腕真的会感到灼烧的疼。
“你很热，我很冷，这是搞什么？”Nero干笑着用手抚摸上刚才被对方过热的温度碰触到的手腕，此时却剩下冷意，自己干涩的手掌如同砂纸。他多少渴望对方可以分自己一点温度，就一点，否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不能等到电力恢复，再说他手机用不了，连求救电话都打不了。
“这样古怪的事讲了也没人信。”
对面的人附和着，声音飘忽不定，大概也被刚才自己的体温吓到，跟自己一样困惑。Nero的心脏敲着鼓，他听着对方的话，脑子里无法控制的回忆刚才的触感，同时忍受着身体刺骨的疼。
有什么荒诞的东西跟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产生了共鸣，让Nero的心脏狂跳，呼吸也开始发抖。
不对吧？不可能这么巧？
“或许我们都病了。太可笑了。”
从响声判断，对方在说话间已经把地上的衣服拾了起来。脚步声再度靠近，Nero意识到有东西压上自己的肩膀跟胳膊，随后覆盖了一层重量，只可惜因看不清位置，他还没伸手那个东西就从他胳膊上滑落，在地上摸起来后便确信了这是对方的大衣。
“你盖着吧，你看起来很需要它。而我不需要…我呼吸有点，不顺。别告诉我我会在这里窒息。”
这个人是真的要上不来气了，只听到他呼哧带喘的让双脚在原地交换位置以此代替踱步，像是他忍受不了停止动作，想要寻找凉快的地方。
Nero则趁着对方太黑看不见而贪婪的把那件厚衣服往身上盖。这衣服的材料摸起来很粗糙，但是很厚实，还很宽大，只要他抱着腿就足够把他前面都给遮住。而这件衣服闻起来不算干净，有点干涩的汗味，所以Nero皱着眉把脑袋抬高，跟胳膊上的衣服领子保持距离。
可惜这件衣服本身并没有温度，如果要温暖身上的东西笼罩住温暖的气息，那必须他自己先有体温可以把这些布料暖热，可问题是她根本做不到。即便多了一层衣服，他还是觉得很冷很冷，甚至越来越凉，而这股不寻常的凉意不是从衣服外面钻进来的，而是从他体内往外跑，统统被衣服罩在了身子周围。
“我在冒汗…根本停不下来，这里就跟…算了。没错，你的确说的有道理，我不对劲儿。”跟Nero相反，对面的男人反而话多了起来，好像他根本没法呼吸，必须大口大口的喊出话，张开嘴吸入空气才能呼吸。
“你似乎也跟我一样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伙计，坚持住。你可别让到时候营救我们的人把我当成第一嫌疑人。”
真不懂这人怎么还能开玩笑，Nero鼻子都懒得哼一声。男人在他身侧蹲下，手按住他的肩，这大概是鼓励。
“让我想想这怪事从何开始…哦对，如果我身体出了问题，那也是昨天开始的。突然很热，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好了一阵。”
Nero一边听着对方唠叨，一边把抱紧的双臂夹在衣服下的腿后面，用胸口压着。这样不寻常的寒冷昨天也经历过，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这里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这个人也在场。
Nero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足够聪明，这大概托自己叔叔的福。一些答案之间的关联性就在他脑子里牵到一起，甚至他自己都比脑中的推理过程更早的坚信了这就是最终答案。
“我问你，”Nero冲着对方的位置询问道，对方脑袋的轮廓有所移动，鼻间的呼吸加重了声音，大概是“嗯”了一声。
“你昨天在公车上…是不是也出奇的热？”Nero觉得这回答不需要问，因为昨天他都自己看到了。眼前的人穿的干其他人不是一个季节，还热的满头大汗。如果他自己还能因为季节关系用“冷”来蒙混，那这个人热的程度可就没有理由能说过去了。
对面的人陷入沉默，Nero的视线几乎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碰触到对方太过强烈的视线。对方也没反问他，因为答案不言而喻，可Nero还是为自己抓住了关键的重点而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奈，“我该说…我那时候冷的要死了。”
对方的手离开他的肩，随后鞋底刺耳的擦了一下地板，整个人泄了力气似的坐在了地上，后背靠在墙上时电梯还颤动了几下。
“所以？”对方想挖出来更多Nero的想法，“你想说什么？在我热晕过去之前赶紧都说吧，我想听听。”
Nero也觉得自己还是现在吧那些听起来不切实际却又合理的推论都讲完，否则他可能真的要冻得失去意识，牙齿哆嗦的讲不利落话。
“那好，我有个想法想讲给你。是我昨天恰好听到的。”
恰好听到的？不对吧？Nero意识到这也属于其中一种严重，他就想掉入了设好的全套跟剧本里。一切都是巧合啊…
V提到的那个巧合。
“我洗耳恭听。”
男人的话语在他身侧升起又落下，没入仅包裹他们两个人的黑暗空间里。
